导读·写在前面
这次也是小学馆在十年前左右对旗下少女漫画大师的访谈之一,萩尾望都大师谈论了自己创作《残酷之神所支配的命运》(以下统一简称:《残酷之神》)的一些体会,喜欢这部巨作的朋友不容错过。
向憧憬的漫画家提问连连,集中火力挖掘喜欢的作品,还会刊登老师的本色照片哦!就是这样的企划。
此次的客人是——萩尾望都老师!
首先辛苦您了。从 1992 年开始,跨世纪描绘的作品《残酷之神》终结,感想如何?
你们也辛苦了。多年往来非常感谢。因为连载最初预想四年以内完结,居然花了九年连自己也感到惊讶。总之完结还是松了口气。
您在前一期的 PF 预告中说要连载《最终回》,但因之前完全没有告知,似乎也在读者中留下了突如其来的印象。此次结束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?
果断决定的话是 2000 年 9 月左右吧。虽然和编辑商讨过,在前年以 16 卷完结,但实际是 16 卷加 100 页左右的样子……不、果然还是要做 17 卷的样子……就这样一点一点变化了。
在 1997 年该作品荣获「手冢治虫文化赏」漫画优秀赏的时候,老师说过「结局是 happy ending」,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决定好结局了吗?
是的,已经决定了最后去墓地、闯过一关的最终画面。虽然想在里面附上两页左右的数年后生活的章节,但结尾就得超过 15 页了。
儿童虐待相关新闻最近不再稀奇,但连载刚开始的时候成为了话题。老师最初想要描绘这部作品的直接契机是?
我在二十多年前读过描写儿童虐待病例的书,当时我对那个一直很在意。我认为这也是一个原因。自己在人格形成期遭到很痛苦的事的话,现在说「创伤(trauma)」的话容易理解。无法忘记的时候该怎么办?结果我考虑了很多,因此才创作了这部漫画。
据说,据美国的统计,实际上在家庭内受到性虐待的女性比较多。Jeremy 被 Greg 用鞭子抽打斥责「产卵」的画面,可以见到与明明不想生育却被苛责「产子」的女性重合。Jeremy 被设定为少年而非少女,有什么理由吗?
角色为少女的话,与母亲的关系就改变了呢。因为是少年,就能对继父而言成为爱人,对母亲而言作为恋人般的存在。成为少女的话,即使对继父而言成为爱人,因为对母亲而言就成为了竞争性的存在,设定就改变了。这么一来故事的展开也改变了呢。我觉得果然不是少年和母亲这样的关系的话,故事的平衡性就无法维持了。
最初 Jeremy 似乎是主人翁,渐渐地 Ian 的存在变大了。硬要举出主人公的话是谁呢?
主人公是 Jeremy,因为 Ian 是假使没有这个故事还能存在。虽说如此,Ian 是重要人物一事并不改变……
Greg 这一虐待狂(Sadistic)被真实地描绘到那个地步,有没有在什么现实的模板、形象上参考而成?
Jeremy 在性格上,特别是在说话的方式上,是那种把责任全部转嫁到弱者一方、有引以为据的人。但是这个角色的灵感来源并不是一个人,而是集结了好几个人。要说那是谁的话,应该是某个从孩童时代开始就让我一直恼火「这个人怎么能这样说话啊」的人。
但是尝试描绘的话,Greg 却是非常有趣的角色。我觉得描绘恶人反而有趣。
这部作品的读者年龄层非常广泛,您子女辈读者和 Jeremy 发生共鸣、父母辈的读者似乎想了解 Sandra 和 Greg 的内心阴暗。父母与子女的纠葛是老师长年来的主题。这部作品中,可以看到父辈的描绘方式渐渐改变。那就是作为子女的 Jeremy 和 Ian 对父辈看法的变化,从压抑孩子的绝对「怪物」,到变成那个怪物还是一个脆弱的「人类」,以想要理解为何做出那样的行为为方向展开。这可以理解为是老师关注的变化吗?
唔,有意思的问题呢……读者是那样考虑的吗?不,因为这是故事,所以在变化。就像对角色的认识和现实的事件一同在变化。不这样的话,就不会迎来终结。角色是我的创造物,同时也是他者。并不是我的看法的代言人。那是有点一言难尽微妙的东西。
在第一卷开头 Ian 的独白,「想说一个 / 悲伤的故事」中的「悲伤」是谁的悲伤呢?
第九卷的独白,「为何我无法了解 Jeremy 呢?(略)我只有一个人 / 我是孤独的 / 今夜赋予那孤独『悲伤』的名字吧」中也用了「悲伤」,此外另一方面,可否理解为这不仅是 Ian 的悲伤,也是 Jeremy 的悲伤、Sandra 的悲伤、Greg 的悲伤……以及,更广义的「悲伤」?
是这样呢,我是这么想的,这在回答这个问题的同时放进去了呢。是谁的悲伤的话,谁的悲伤都可以呢。爱情、恋爱、寂寞、痛苦、憎恶、悲伤、在从爱到悲伤中有各种各样的感情,但是那些感情中只有爱和悲伤承受着唯一的孤独,这就是我的想法。
最终回里,Sandra 以「那样的形态」出现令人惊讶。那个画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老师脑中的呢?
以「那样的形态」出现很刺激呢。Sandra 究竟为何出现呢。嘛,因为这是在 Jeremy 意识中发生的事情,不问 Jeremy 的话就不明白呢。「你脑中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呢?」
再问一下标题的意思,「残酷的神」支配的东西是什么?
是什么呢。所谓神是人类进行爱、报复、宽恕、治愈等行为所依靠的对象,依靠的神实际上是残酷的话,那将是非常可怕的呢。所以支配的东西什么都好,进行支配的神性格有问题就混乱了。
老师自身相信「爱」吗?
不明白……不,我相信。但是,要是一开始思索「爱是什么呢」,就会越来越不明白了。
在描写这部作品时,与之前相比,老师有没有感到自身想法与状况的变化呢?
十年前,我对这世界的荒谬感到愤怒,认为应该在某处寻到答案、人类不应蠢到这个份上,但是现在并不这么想了。我开始觉得,世界是包含着荒谬、没有解答的世界吧,愚笨的人类(包括我)也在世界之中吧。
老师去了作为作品的舞台的美国和英国取材,印象最深刻的场所和事情是什么?
土地的形态十分有趣。比如说,英国多弗尔(Dover)的白色悬崖与大海、周围的山丘,还有去纽约的时候,曼哈顿岛到处都是平地等等。即使看过照片,站在那个地方的话,三次元空间就栩栩如生地展现开来,那种空间感很新鲜。
请教老师的保持健康的方法与压力消解的方法。
散步。最近热衷于喝蕺草茶、枇杷叶茶等草药茶。
请教老师最近看的有趣的电影、戏剧或书。
电影的话是《第六感》(译注:1999年 出品的美国心理惊悚片,获六项奥斯卡提名)、《潘朵拉之钟》(译注:戏剧《パンドラの鐘》,野田秀樹原作,以长崎原子弹爆炸为题材,质询天皇的战争责任)、《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》(译:戏剧《Long Day’s Journey into Night》,作者尤金·奥尼尔(Eugene O’Neill),自传体剧本)很有趣。
书是现在正好读完的宫部美雪(宮部みゆき)的《模仿犯》。
除了对甲斐祥弘(译注:甲斐よしひろ,生于 1953 年 4 月 7 日,日本著名摇滚音乐家 )做特殊对待外,现在老师觉得最美丽或者最帅的男性是谁?
唔……金城武。那人的眼睛叫人无法招架般的漂亮。
想听闻老师今后的预定活动。
因为在这连载的九年间没有休息过,想休息一年,精神振作(refresh)一下。在休息的时想做的是掌握连读法、去看足球(译注:老师您果然也喜欢足球 T^T)、试着做串珠手工、去温泉、 中一亿元彩票——啊、这不是计划,而是梦想了!
采访最后,老师有什么想对 fans 说的吗。
长期以来支持连载,真是非常感谢。说实话,已经无法再画这样的长篇了。呃……因为距引退还能工作十年左右的样子,还想一点一点画漫画。那时如果大家能继续支持,我会很高兴的。接下来想画以现代日本为舞台的故事或科幻题材的。